五十四 江宁参展

曾纪生押送着近百幅湘绣作品和被面、障檐、枕套等五类丝绸刺绣品，与焦庭山的参展绣品一起结伴同行，经过月余的车载船运，颠颠簸簸地来到了江宁城边的下关码头。

正在曾纪生卸船时，张伯元派来的一个掌柜带着几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，满头热汗顾不得揩，一个劲地说：“曾老板，你们怎么才来，怎么才到？”

曾纪生意识到事情可能有变，急急发问：“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
掌柜的知道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楚：“张老板马上就到，他会说得更清楚。”

正说话间，鬓发斑白的张伯元乘着人力车来到，人还未下车，声音便先传了过来：“是纪生来了？看看长高了没有？”

张伯元人虽上年纪，嗓音却还是那么响亮。随着话音，他走过了跳板，来到了船舱，手掌有力地拍着一身长袍马卦曾纪生的肩膀：“不错，不错，这么多年下来，你也能独挡一面做生意了。”

一番寒暄过后，曾纪生忍不住问道：“张叔，是不是南洋劝业会的展期有变？”

“没变，没变。”张伯元哈哈一笑，展期没变，是展位遇到了麻烦。”

麻烦来自主办方。因着开始时预算五十万两，没想到，八十万两出头了都还打不住。作为南洋劝业会会长、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的张人骏，心里有点惊慌了。这次的举办经费，一半是由官方出，另一半则要参展的客商拿。如果参展的客商太少，则不仅经费会吃紧，还会丢朝廷的面子。因此，他暗地里给负责民间筹办的蒋炳章、李瑞清、张謇等人打了招呼，要他们采取先来先交钱先布展的变通方式，以造成博览会“先声夺人”的气势。

这一私下布置不要紧，却是苦了因路途遥远而后到的客商，芙蓉坊是端方通过南洋劝业会筹备会直接发的邀请。而湖南对这次劝业会全国商品大展销也是极其重视，湖南能够在全国产生大影响的商品首推是湘绣。湖南巡抚得知肖云虎有意参展，并愿意为带队的省府官员承担一切费用时，更是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积极，将肖云虎的宏昌绣庄安排在最好的专业展区，同时又在湖南省展区安排两处展位。而曾纪生芙蓉坊和富兴绸庄所定的展位也就泡汤了。张伯元获悉展位有变，曾家湘绣品已快到江宁城了。

“那我们怎么办？”曾纪生听说没有了展位，顿时傻了眼。

“别急，我已拜托天津大主教戴维尔帮你去要展位了。”张伯元满不在乎地回答。

张伯元与曾纪生正在说话间，只听得码头上一阵马车铃铛响过，跟着，一阵欢快的声音传了过来：“是曾大人来了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，我们可是几十年未见，那应该是多少春秋？”随着话音走过来一位身着黑袍的洋人，正是戴维尔。

曾纪生昔日见到戴维尔时还很小，几十年下来，这位戴维尔虽然还是碧眼洋人，但满头金发却变成了白发居多。

曾纪生异常激动，便要行跪拜礼，却被戴维尔抢先扶住：“中国人太多礼节，免了，免了，你父亲呢？”

“因年事已高，此次路途遥远，晚生便代父远行了。”曾纪生十分恭敬地回答道。

“戴主教，叙旧之事延后。”一旁的张伯元询问道，“展位之事如何？”

戴维尔满有把握地说：“我刚去找了张謇总干事长，他说既然是端方大人特邀客人，请曾大人拿劝业会的邀请函直接去会场找他，他一定会安排个好的展位。”

“事不宜迟，那我们现在就直接赶过去。”张伯元知道这次展位紧张程度，有些不放心，催促着曾纪生赶紧走。

这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次全国性商品交易大会，参展踊跃的程度可想而知，苦了张謇大人的助手王炳祥，最后在工艺品专业展区的一个通道拐角处，给曾纪生划了一个展位。他笑眯眯地说：“曾老板，这个位置好，您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。产品摆设在拐角上，左右两方的视野好，来往的人员多，预示着你的财运好。”

张伯元对大会这种杂乱无章的安排十分不满，但又无从可以发作，端方特邀的客人，劝业会直接发的邀请函居然没有安排展位，岂不是有些荒谬？他看到一波又一波经过拐角处的人，讥笑着对王炳祥说：“来上厕所的人多。”引发戴维尔的哄堂大笑。

“上厕所的也是人嘛。”王炳祥辩解道，“上厕所的人多，曾老板遇到贵人的机遇多，商机自然就多！”

此时，曾纪生才发现，这个拐角是通往厕所的必由之路。此前，谁也没有在意，张伯元一点醒，大家仿佛闻到一阵阵的臭气。好歹有这样一个展位，曾纪生早就心满意足了，自我解嘲地说：“没关系，这个地方有喷（粪）财。”

曾纪生将带来大大小小十几箱产品往左右两个墙壁一挂，用十几空箱子摆成一个七字型，陈列着帐沿、枕套、桌布等绣品，居然形成一个面积比一个标准的展位还大了两倍的展位。一幅由母亲谢冬梅早年绣制的《狮子头像》悬挂在左墙，右面挂着父亲最喜爱的《呼啸山庄》，经典的雄狮、猛虎代表了当时中国刺绣的最高水平，那些五光十色的被面、枕套之类的日用湘绣更是吸引了众人的观望。

布好展馆的第二天，曾纪生又带领着同来的几个人将展品一一布置妥当，待一切安定下来，他终于松了一口气，闲不住的他便在各个展馆游看。

南洋劝业会主会场为椭圆形，南起丁家桥，北至三牌楼，东邻丰润门（今玄武门），西近将军庙，占地700亩。其中劝业会办公所在地建四方多层塔楼1座，四周十多座建筑为本馆，外围散布各省、各专馆数十座，多以省名命名，亦以物产命名，各馆琳琅满目，五彩纷呈。

真是“不看不知道，一看吓一跳”，曾纪生这才明白“中国之大、物品之博”并非虚言。再进展区细瞧，更是目瞪口呆。

南洋劝业会共设34个展区，分省馆有东三省、直隶、山陕、湖北、湖南、四川、河南、云贵、山东、浙江、福建等，尤以东道主所在地之两江展馆规模最大；专业馆则分为教育、工艺、医药、农业、美术、机械、武备等8馆，有湖南之瓷业、博山之玻璃、江宁之缎业3个实业馆，上海江南制造局之兰锜馆，广东之教育出品馆，江浙渔业公司之水产馆等特别馆也分列其中。此外，华侨展品之暨南馆，外国展品之参考馆也列于其间；南洋群岛之泗水（今苏腊巴亚）、爪哇、巴达维来（今雅加达）、新加坡诸国，亦均列馆参展，颇为醒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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