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十五 抢抓机遇
这天,曾纪生正在旅馆里休息,一个伙计悄悄地走了进来,附耳低语道:“江宁城的张老板来了。”
“快请,快请。”曾纪生迅速来到小客厅,一脸的灿烂阳光。
“怎样?大侄子!”张伯元人还未进门,声音便悠悠地传了进来,“南洋劝业会,见识了大手笔吧!”
“还不是托您老的福。”曾纪生一边布茶,一边笑呵呵地应道,“这么多的东西,可把我这个湖湘伢子的眼睛都看花了。我的乖乖,出娘胎以来,这怕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东西。”
“有人告诉我,湘绣展位挤得水泄不通?”张伯元一边品茗,一边“三句话不离本行”地询问道,“销路如何?”
一提起南洋劝业会上湘绣的销路,曾纪生就有点来气,不过,因着老伯与曾家是世交,又多亏老伯的帮忙,他心里再有不满也难以吐出口:“还不错,只是没有几个真金白银的买主!”
“大侄子,做生意最需要的是耐心啊。”张伯元说着说着话就多了起来,“当年,太平天国一场战争打了几十年,我是做了字画,做绸缎,再做粮食,这么多生意做下来,我的感觉是中国不缺少商品,缺少的是真正的生意人——那种一点九窍通的生意人。”
“老伯的话是不错。可是您看看,商品好像唐僧肉,都想要,但都不想掏银子。”曾纪生苦笑说:我带来的两百条湘绣手帕全部被层层官员拿去送了人情。这样的商品博览会,让谁受得了?”
“瞧开些。”张伯元知道曾纪生想不开。不过,他仍然是往宽处解,“其实,生意人不缺商品,缺少的是人脉,有了朋友,堤外损失堤内补嘛!”
张伯元以其亲身经历而道出的肺腑之言,让曾纪生的脸色渐渐开朗起来,他有点悟出张伯元此来的目的,不由得开口问道:“老伯,您此次来是否还有别的想法?”
“哈哈,不亏为传玉大师的公子。”张伯元确有个新想法,他虽然很少光顾展览会场,但消息极为灵通,目前,他在国外的南洋一带经销绸布、瓷器等,销路虽说不错,但货物却显得老套了,他一直在谋划新的货品,湘绣便在新货之列。
张伯元智眉一扬:“公子有没有想过,怎样让湘绣走得更远?”
“当然想过。”曾纪生眼睛里有了生气,“可到哪里去呢?”
“南洋如何?”张伯元见曾纪生的眼睛里似乎有了闪光的火花,进一步说,“从广东出海,到南洋群岛去。”
“那么远呀?”曾纪生犹豫着。其实,此次参展南洋劝业会,他最大的收获就是在外国人眼中看到了湘绣的远大前景,那些洋人情有独钟,逛各个展馆,多在具有中国文化元素的展品前留连。不过,到南洋去做湘绣生意,怎么去?到哪里找市场?那里的人是否喜欢?一切都是未知数……
瞧着曾纪生的犹豫神色,张伯元到底人老姜辣,一眼就看穿了缘故,他说:“只要大侄子有意开拓,路总是人走出来的。”
张伯元将自己的南洋贸易大致上说了一下,希望曾家的湘绣也加入进来,以扩大华人的贸易影响力。
听着张老伯的南洋贸易远景蓝图,曾纪生只感到内心深处有一个什么东西在涌动。他知道自己被说服了,但他还得回家后与父亲商量后,才能最后定夺,“张老伯,此事暂不作定议,待小侄思考一些时日后,再作答复,如何?”
送走张伯元后的一天,一个自称是两江总督衙门的官员一步两摇地走了过来,在《虎啸山川》前停下脚步,带着赞赏的口气对跟过来的曾纪生说:“老板,你这幅刺绣很受总督大人的赞扬呀。”
“那是大人看得起。”曾纪生摸不着官员的意图,只能客气地回答道,“乡下小地方的风景,家父见了有点感想,便随手画了幅草图,让绣娘绣了出来。”
“你的这幅湘绣意境深邃,绣艺精湛,难得的佳品呀。”这位官员进一步说道,“那天开展,我们大人见了后,一直感慨万千,夜不能寐。”
话语至此,曾纪生知道了这位官员的来意,但他深知这幅刺绣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,这可是他父亲花了几个月的工夫才画出,而且在巧手绣娘一个多月飞针走线的时间里,父亲时不时地亲自指点选线用针。自长这么大,他还是第一次见父亲就一幅湘绣花费如此大的工夫。但他又不能直截了当地回绝官员的话,只好王顾左右而言:“大人的赞赏没错,不过,湘绣的精品还有很多,您来瞧瞧这边。”说着,他将这位官员引到了另几幅前,指点着介绍道,“这边的荷花仙鹤,那边的入林狮,都是精品。”
“我们大人说,他在梦中都感觉到山大王的威风。”这位官员溜了一眼曾纪生所介绍的几幅,见曾纪生不接他的招,加重了语气,“我们大人说了,此次南洋劝业会将要评选出一批上等展品,湘绣也是在可考虑之列。加深大人的印象,可是机会难得呀。”
话说到这个份上,曾纪生没有退路了。
送还是拒绝?送的话多了一条生意路,拒绝的话则保留了父亲的心血。两者之间谁优谁劣?商人的本能提醒他:做生意多一条路比少一条路好。思虑及此,他笑了笑:“既然大人不嫌弃,承蒙看得起,小民奉送给大人作个纪念吧。”曾纪生感到无法拒绝。人都讲一个脸面,他只好口是心非地说道。
两江总督衙门的官员捧着包好的《虎啸山川》湘绣喜形于色地走了,在曾纪生的心里,却像挖去了一团肉。然而,送湘绣的事并未就此打止。得知两江总督特别青睐湘绣的消息,更多的地方官员如走马灯似的来了,每个人都是口气奇大,胃口不小。一来二去的,曾纪生携来参展的《松鹤同春》、《虎啸山川》、《鹰击长空》等精品基本上送空了,但湘绣品却没有卖出几件。
曾纪生可有点傻眼了:南洋劝业会还刚开始不久,他这个老板就得为生计而绞尽脑汁了?
绣品没有卖一两银子,自己带来的盘缠却快花完了。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。曾纪生满怀信心参展,现在却落了个鸡飞蛋打。更苦恼的是,王炳祥带来一位商人,原来是张人俊邀请的意大利商会代表,三天前他在肖小宝展位上为意大利议会订了两百套山水椅披,三个月时间交货,并通过劝业会通商处写了契约,交了五百两白银定金,昨天因忽然反悔说不能按期交货,并要求退回定金,而意大利则要求赔偿。双方找到通商衙门。张人俊找去张謇,要求他妥善调解这场纠纷。肖小宝告诉张謇,当时我们接收订金时只想到了绣得出,没想到画不出。现在只有铜官芙蓉坊有这本事。
肖小宝想把自己不能了结的祸水引向芙蓉坊,自己好从中解脱。张謇听说芙蓉坊可接下这个任务,要助手王炳祥去落实。肖小宝退掉定银后,又塞了十两辛苦钱给王炳祥。
曾纪生明知有难度,仗着自己父亲是绘画高手,不管三七二十一,先接了这个订单再说,免得剃光头回去,难向父亲交差。二是先收五百两订银可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。三是这批订单价格较高,有赚头。
至于芙蓉坊是否真能按时完成,曾纪生现在管不了那么多。他雄心万丈地对王炳祥说,“这是一个机遇,我必须抓住。人就像一颗流星,只有不断地与困难碰击,才会产生成功的火花。一个绣庄如果不敢向困难挑战,就会被洋人轻视。”
听了曾纪生的话,王炳祥的心被深深地触动,他动情地说:“太好了,你的这种精神,使我看到了本次南洋劝业会的成功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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