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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载|《石刻传奇》之 屯粮风波(57)

五十七 屯粮风波

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,曾纪生这才意识到,自己离开仅两个多月,父亲仿佛老了十岁,内心不禁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。他忐忑不安地问母亲谢冬梅,“妈,家里最近是否出了什么事?”

“你累了,先吃饭。”谢冬梅心疼儿子远道归来的辛苦,故意岔开了话题。

曾纪生心里更加不安了,“爹怎么了。”

“天然绣庄的债主到铜官讨账来了。”易玉莲快眼快语。

“谁说的?”曾纪生认为这是误传谣言,他知道,天然绣庄根本没有欠债。

“你先吃饭再说,如果不是你舅舅在场,铜官的芙蓉坊都被砸了。”

谢冬梅是见过大世面的人,本想压着易玉莲别说此事,但她的话即证实了易玉莲说的是事实,更说出了事件的严重性。

“为什么?”曾纪生诧异不已,睁大一双愤怒的眼睛问道。

“事情出在长沙的天然绣庄,祸主就是你主力推荐的赛诸葛。”易玉莲说。

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

曾纪生想起芙蓉坊决定去江宁参展南洋劝业会之前,自己和父亲的一段对话。

当时,曾传玉将曾纪生叫到自己的画案前,关切地说:“你这一走,少则两、三个月,多则半年。你在长沙新建的天然绣庄,我放心不下,明天你去靖港拜访下庭山叔,账务上请他派人兼管,店堂掌柜可由谢富贵担当。”

“这事您老人家就别操心,庭山叔富兴绣庄一大摊子事,哪有闲人派去长沙?我求他也是给他老人家出难题。舅舅走了,曾家大屋、芙蓉坊这两摊子,不把你和妈妈累垮才怪呢?”曾纪生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肩膀,调皮地说:“放心吧,老爹!您以为儿子跟着您这几年没学一点本事呀?此事我早有安排。”

“怎样的安排,说给我听听。”曾传玉将信将疑。

“我准备抽曾家大屋的谢春去管帐,兼仓管。白天收银,晚上守店守仓库。请原在郭明君亲家粮行跑堂的赛诸葛当坐堂掌柜,兼进货与收货,他与谢春两人各有优势和不足,因此实行银、货分管,相互配合,互为监管。”曾纪生滔滔不绝,一口气说出了他的全盘打算。

曾纪生的打算颇有章法,算得上是滴水不漏。

“你说得没错,但阅人阅事难以入木三分,我怕赛诸葛太年轻,万一有个闪失,给绣庄带来伤筋动骨的后果。”曾传玉谨慎地说道。

“您就相信一次年轻人吧,您不是二十岁就当上粮道道员吗?何况绣庄还有谢春管账呢?”曾纪生安慰着父亲。

“说实话,我还真搭帮招了他这个伙计,从开店之初,找店面,跑官府,还做了那单《月月报喜》的大生意。”曾纪生极力说服着父亲。

最后,曾传玉不得不点头默许了曾纪生的这一决定。

曾纪生之所以这么相信赛诸葛,还因去年发生的湖南大水,当时,因水灾粮涨,赛诸葛向曾纪生提出可以屯集一批粮食,以解决天然绣庄自身的生活问题,几个月过去,赛诸葛的预测成为了现实,城里因粮食紧张而使得不少店铺裁员,但天然绣庄却因事前有准备而没有出现人心涣散的情况。

后来,绣庄还吐出部分粮食,供应其他绣庄,不仅赢得了同行的夸赞,还赚了一点小钱。为此,曾纪生当面夸赞他,“赛诸葛名如其人,不愧是大户商铺历练出来的伙计,目光看得远,做事有预见。”

赛诸葛备受鼓舞,摩拳擦掌,要报答曾家少老板的知遇之恩。他逢人便说,“我们做下人的,要懂得一条道理,为店铺着想,就是为老板分忧,为老板分忧,就是保自己饭碗。”

这话很对曾纪生的胃口,他把这话引申为“为店铺着想,就是为老板着想,实际就是为自己着想。”

曾纪生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帮手,店里诸事,都交给他去打理。特别是近期,曾纪生一脑门子都是忙于筹备南洋劝业会的事,自然极力说服父亲让赛诸葛当上长沙天然绣庄的掌柜。

有天上午,桥驿送绣品的王老板特意来铜官找曾纪生反映说,“长沙天然绣庄已两个月没兑付绣花钱,绣稿发出去大家都不绣。”

第二天,曾纪生风风火火赶到长沙天然绣庄查账,发现果然有两个月不仅没支付绣花工钱,连店员的工资都没有发。资金全部集中在账面上,银两也全部存放在银号里。

“这些工钱为什么不发出去?”曾纪生质问赛诸葛。

“准备过几天再发。”赛诸葛回答。

“为什么要等几天再发呢?这些钱又不会生崽,还搞得下面绣工尽意见。”曾纪生责备着说。

“少老板说得对,按往年的惯例,洪水马上就要来了,物价也就会跟着涨。在商言商,‘现金为王’,我们应该大灾之前蓄势,灾中灵活运用,灾后坐享其利。”

“你蓄这些钱干什么?享什么利?”

“我想现在平价购买一批粮食,待高价时抛出去。为老板多赚点银子,至于工钱,只是迟点发,钱并不会少,大伙都支持。”

“你这是发灾难财,别人怎么干我们管不着,但是我们绣庄可不能干这种趁火打劫的买卖。”曾纪生交待赛诸葛说道。

“嗯,嗯,我知道了。”赛诸葛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,心里却是另一盘小九九。

十多天后,曾纪生前脚刚去南洋劝业会,赛诸葛后脚就开始屯粮,他相信,‘只要成功,就不会被谴责’。

随后,湘江的汛期如期而至,湖南不少遭受水灾的饥民涌入长沙就食,导致长沙城更大的粮荒,各大米店米价纷纷飞涨,一天一个价。就在此时,赛诸葛原来的粮号,一个叫刘署名的伙计,递给赛诸葛一个信息说,“浙江有一个大粮商在长沙囤积有几万石粮食,因湘江涨水越来越大,愿以当天的市面价格一次性脱手,在洪峰到来之前,让船队赶回浙江。接手此粮,只要稍等时日,就可大赚。”

此时此刻,储备粮食,无异于囤积黄金。但赛诸葛手头现金不够,少东家又去了南洋劝业会,他怎样筹措这么大一笔资金?赛诸葛陷入冥思苦想。

继续扣付绣工工资,停止向铜官曾家大屋回笼营业货款。这些都是杯水车薪,他又将绣品送到当铺去抵押了些银两,仍无法囤积浙商的那批粮食。

天无绝人之路,就在赛诸葛千方百计筹钱之时,刘署名来到天然绣庄对赛诸葛说,“告诉你一个好消息,有一家高利贷银号,有大量现银外借,借款条件非常宽松,只要以天然绣庄的名义,打个借条就行,想借多少,就给多少,利息也公道,日息三分。”

“屯粮就是赚钱。”赛诸葛已经利令智昏,对此深信不疑。别说日息三分,再高他也敢借。他不顾谢春的极力反对,瞒着他毫不犹豫地用高利贷将那浙商的屯粮全盘接下来,只是将原有屯粮的仓库换了一个租主的名称,‘天然绣庄赛诸葛’。

曾家大屋连续两个月没有回笼应收的货款,自然引起曾传玉的警觉,此时,谢春也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,偷跑至曾家大屋,向曾传玉汇报了天然绣庄的情况,曾传玉赶紧派谢富贵到长沙天然绣庄查问,不料,谢富贵一脚踏进天然绣庄的店铺门,便大吃一惊。这才不到两个月,天然绣庄可是大变样。店铺的半边展柜全挪移了位置,堆着一麻袋一麻袋沉甸甸的物质。一问店铺的伙计,方知道里面全是粮食。惊骇之中,谢富贵在伙计的带领下,又察看了天然绣庄租的仓库,发现仓库里也堆满了粮食麻袋。

这是怎么回事?在谢富贵印象中,从未听曾纪生说过天然绣庄改行做粮食生意。一打听主事的赛诸葛,店铺里的伙计谁也说不清他到哪里去了,更不清楚去干什么,只知道这一段时间来,赛老板都是早出晚归的。

谢富贵从谢春嘴里得知赛诸葛借高利贷屯粮时,气得暴跳如雷,大骂道,“民以食为天,你们却囤积居奇,这是奸商行为。”并要谢春立马随他赶回铜官的曾家大屋,向曾传玉详细禀告天然绣庄的现状。

听完谢富贵的讲述,曾传玉也大吃了一惊,天然绣庄的货金是曾家大屋资金的重要来源,绣娘的工钱、曾家大屋的现金开支,有五分之三是来自天然绣庄,而如今天然绣庄堆了这么多的粮食,显然占用了全部资金,一旦久拖不售,则会极大地影响曾家大屋用钱开支。

当然,现在不是考虑后果的时候,首要的是要查清天然绣庄的改行是谁的主意。

曾传玉迅速安排人手去调查天然绣庄囤粮食的问题。同时,紧急派人给远在江宁城参加南洋劝业会的曾纪生送信。又派人去跟合伙经营的靖港富兴绸布庄的焦庭山商量,从富兴绸布庄先抽调一些资金来解曾家大屋的燃眉之急。

几天之后,各方的调查情况汇总到了曾传玉这里,情况比曾传玉想象的还要严重。赛诸葛居然趁谢春回铜官之时,在天然绣庄的旁边又挂出一块“天然粮行”的招牌。

此时,除了粮食谁也找不到赛诸葛。

下期关注:走投无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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